竹海问道   68x136cm

蓝凡武



雁山园，为清末桂林雁山大埠乡绅唐岳所构建，是岭南古代之名园，亦是近代广西高等教育发源地之一。壬寅之春，丹意兄偶然造访，寻道问故，一时感慨万千。旋七步成诗，二十六帧国画作品不日而就。

丹意博学多才，诗书画印皆能，数十年来孜孜不倦，每每作画必自吟自题。丹意平日修心为业，其诗作多为描山摹水、歌咏田园生活，故多有闲逸萧散的情趣。其《雁山园系列》题画诗亦如是。《雁山园》题画诗云：“花谢花开一年年，日出日落一天天。生生灭灭因缘变，往事成空时境迁。唐岳于同治年间，私家建造雁山园。 亭台楼阁今尚在，斯人容貌早如烟。”此诗颇有人生无常、万事成空之叹。人生本来如此，随缘而生，缘散而去。诸事何须强求？或许偏于孤寂，而释家正是以寂为乐，丹意恰得此中意。

又如《林荫道》诗云：“池边木森森，坐听鸟语声。远离名利客，清静定慧生。”画为无声诗，诗为有声画。烟树绕山，鸟语声声。个中自远尘俗，自离烦恼。

再如《净池》诗云：“躁热多为众生相， 每当得意即轻狂。修持何以除妄想？云抱幽石水在塘！”但凡人多一分世故便少一分高雅；多一分机巧，便少一分天真。丹意性情温和，如迂如痴。其受禅宗思想影响较深，故山水诗中常常透出几分玄妙的禅意。

丹意夙好六法，年少便习皴染，宗法陈玉圃先生诸家而加脱略，落落有自家风貌。古来有成就的画家多得于禅理的玩味与修习。丹意颇得其中味，是以融美于禅，化禅为美。故其诗画自有与众不同的静寂之美。观其《汇学堂》一画，自见春意融融之禅美。汇学堂为雁山园中保存最为完好的民国建筑之一，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广西省立师专和广西大学的大礼堂，专供师生演出、名家演讲和全校开会之所，这栋汇学堂为上世纪四十年代扩建，建筑面积约500平米。昔叶剑英、白崇禧、蒋经国、郭沫若、胡适、柳亚子等军政名人学者大多在此演讲。据记载，至1941年雁山园中广西大学校内建筑尚有总办公厅、大礼堂、旧图书馆、教室、学生宿舍、学生食堂、疗养室、女生宿舍、银行、书店、理发所、传达室、邮局、物理实验室、合作社、教职员宿舍、校长住宅、厨房、洗漱室、新图书馆、化学馆、物理馆、化工室、机械室、材料室、矿冶室、电工室等三十余栋。可惜战火及岁月的摧残，至今仅存不到十分之二三。丹意所作的《汇学堂》以湿墨秃笔，带湿点苔，简洁地勾勒三五株古树，野草随手抹出，汇学堂一角掩映在三两丛竹林中，平地以阔笔湿墨随心扫过，几间木房远远地散落在丛林里，赭色的远山如夕阳返照，自有一份沧桑和一份清凉。真可谓：“墨迹淋漓，古厚之气，扑人眉宇”。

其《西林亭》亦是如此。画幅右角疏树数枝，枯干挺生，湖石皴擦晕染，杂树点染而成，横斜不一，墨色或浓或淡，参差错落。凉亭立于孤岩上，亭中独坐一逸人，溪水流动其间。全图笔墨简率，逸笔草草，天真幽淡，自有冷隽之神韵。画左上角题诗云：“ 一池绿水明晃晃，偶有趵泉溢琼浆。石罅旋涡消退去，复归幽谧静恒常。小亭翼然立石上，骚人独坐起彷徨。闻说尘世多诡智，难遇知音话炎凉。名利古今争不尽，得失终归成空亡。恍悟心平如止水，清莹澄澈久安祥。”诗与画相辅相成，融通渗透，丹意以淡泊之心融入画中，而题诗透出的丝丝禅意，这正是自己平日心态的真实写照。

丹意的《佛手神樟》则尽显其老辣之线条和以白当黑之艺术魅力。画幅中老樟占据三分之二画面，偌大的枝干尽以篆味写出，干湿浓淡自然晕化其间。房屋、杂树和湖石皆以行草随意写就。丹意多喜金石篆籀之趣，自少年之时便浸润其间，数十年来从未歇息。故画面上多有苍浑厚重之韵味，其行草亦奔放爽快，遂能浑然一体且随心所欲。

画固首取气韵，然经营位置，是凸显画家驾驭画面能力的准绳。丹意作画向来不作草稿，虽巨幅经营，亦是笔笔生发，千笔复归一笔。其于空间结构之中，最重气势，每下一笔，必增其势，以处处为势而成大势。从平齐中求变化，是丹意山水画中一大特色。他的《覆水古树》以虬龙之古树起笔，横斜水上，势头左倾，右角铺以平地及低房杂树以托其重，水波从古树底下远远散开，远处院墙之外，青山淡如无。留白处以题诗相压，自有气乘风则散，界水则止之功。

其《相思洞》亦是平铺直叙，左起岩石，岩下水波渺渺。沿岸台阶错落有致，石明树阴，虚实相生。屋后山峦草木华茂，悬岩下水抱相绕，右方水波上题诗以聚其气。

《古石桥》亦是平铺起笔，右岸古树相争相让，对岸古桥之上丽人徐行，桥下流水潺潺。左岸树木疏朗，左右树丛相向以突显古桥之苍桑，远处林间云雾缭绕以增其厚。

《桂树林》亦是平直构图，两丛桂花树，右众左稀，密林中隐隐现出一低屋，屋前老树纵横，水抱岸流，此乃神来之笔，令人有可居可望可行之遐想。

丹意写生，虽然注重现场勾稿，但更主张心追默记。二十六帧《雁山园系列》写生作品多默记而成，每图皆平中见奇，于不经意处见其匠心。其笔法既苍莽又桀骜，或疾或滞，或疏或密，线条之龙蛇飞动已非勾皴山石树木而是挥毫篆草行真。而点染之杂叶，或铺排或密攒，多湿笔盘旋、裹挟游动，画面由是迷离恍惚，影影绰绰，一片天地皆在烟雨缥缈中。

雁山园建园至今已有百余年，百年沧桑谁人知。丹意以己之心，摹园之情，是情是景，两两相融。是喜是悲，一切皆为云烟。唯有此心如如不动便是。